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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nto the Garde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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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蜉蝣

岑缨同辈份的女孩十五岁已去了夫家,儿时玩得好的几个小姐妹,也都早早做了母亲。腊月末岑缨回到鄢陵,小姐妹抱着儿子来见她,同她说:你呀,生辰将近了吧!

岑缨一愣,笑道:哪儿啊,前几日就过了。我都二十二啦!

二十二岁,云无月同岑缨说过,二十二是一个久到想不起来的数字。云无月如今已是二十二的二十二倍还多很多,魇魅寿命太长,换算成人寿百年,如今她大约是不惑之年。哪怕这么算,四十岁与二十二岁之间仍隔着千百年。

岑缨叹道:天地间居然有这么长寿的物种……云无月便说:我还不是最老的。

时逢霓商家麟儿戴冠,北洛回天鹿城处理政事,原想请二人过去,赶上了中原疫病爆发,连到此一游的刘兄都被困在病城里。两只大妖一合计,兹事体大,幸好不棘手,由云无月留下帮忙,外出采药取药,一月里往返数次,解了燃眉之急。鄢陵病除,岑缨又到周边城市送药,云无月陪同前去,耗时两月有余。

回来那天夜里,鄢陵人家办喜酒,岑缨累得手脚灌铅一样,推辞了饭局,与云无月到湖边散步。二人走在藤蔓下,岑缨道:博物学会新来那个后生……前些日子向我家提亲了。

云无月知道有个小伙子一直喜欢岑缨,虽然长她几岁,却管她叫师姐,点了点头说:这很好。

岑缨偷瞄她一眼,说:我也不是非要嫁人不可……你呢?你有什么打算?

云无月说:我的生活一直如此,早已习惯了。与你的感受或许有所不同。

岑缨看看她,又看看湖水,说:我该答应他吗?

你若喜欢,自然很好。

他喜欢我,我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,可……我喜欢的要是都能成真,自然是再好不过。

岑缨?

没什么,我就说说。我要是答应了他,爷爷也会很开心的。

云无月沉默片刻,道:你也长大了,一下就到了嫁人的年纪。

岑缨道:我可是我这一辈最晚嫁人的人了,邻家的翠鬟十六岁就为人母……孩子出生她还说呢,可丑了!

听得云无月也笑起来,只说:我小时候也很丑,和现在差得远。

 

云无月那张脸,最初不是现在这个模样。缙云死后许多年里,云无月不曾见过人族,所幸学会了战斗自保,独自长在天地间。

声名鹊起之后,云无月去到魔域,旁人说:你怎的没有其他模样,都到这个岁数了,还是这幅一眼就能看透的外形,岂不落人笑话。

云无月不解,问他:你非人族,那为什么要有人的模样?

对方说:来来去去那些魔,谁真正暴露自我活了一生?你是魇魅,是妖里最接近魔的种族,却不懂魔是什么吗?一生没有见过人的妖魔,才会不稀罕以人的模样示人,但凡有个万一去到人界,就明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,魔有人皮自然是为了行事方便。你要走得更远,就要学着变换模样。云无月听罢记在心中,并未多说。

百年中,云无月踏遍八方,上天下地,无所不为,用的仍是本来面目。某日经过一处野地,救下名叫白乔的妖。白乔生相绮丽华美,却从懂事后就再未见过自己的脸,初次见面云无月救下她,说:你脸上有血。白乔一惊,摸着自己的脸颊问:哪儿呀?

云无月说:你额头的图腾下边溅到一些。

白乔愣了许久,突然红着眼眶说:我都忘了……揉着眼睛,不再说话了。

云无月走到哪儿,白乔便跟着,说是能洗衣做饭打下手,什么都做得了。云无月无奈问她,白乔才承认:要不是你,我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。跟在你身边,我才觉得我做回自己。

云无月疑道:你怎会忘记自己的脸?

白乔说:我们见思族就是如此的镜子,你若心有所想,见到的便不是我,而是那个人。我也同样如此,我若爱一个人,照镜时见到的也不再是我,只是别人。人说镜子清明照见一切,对我们却是例外。

又试探着问云无月:你没有想见的人吗?

云无月想了想,道:有人曾照顾我,我敬仰他。不过斯人已逝。我看你额头有片花一样的图腾,是你吗?

白乔喜道:是我了!

 

白乔跟在云无月身旁一段时日,因有强敌约战,云无月照顾不及,将与白乔商议。白乔百般反对,说自己不爱漂泊,一定要有个落脚的地方,过平静日子,云无月将她送去辛商城为她寻得住处,二妖暂且分开。白乔原只是反对云无月外出赴战,推说是不爱漂泊,其实并不介意跟随云无月四处奔波。但云无月心中少一根供人拨弹的弦,任她有心也无用。这一别就是数个月。

白乔兰心蕙质,性格又温顺,很受周遭喜爱,不久后云无月去探望,白乔说:你还有要赴的战吗?云无月道:武无止境,自然有的。白乔便说:无月,你去吧,我在这住着很好,周遭人都喜欢我。云无月离开时瞧见有人送来半人高的珊瑚盆景,称呼白乔为“夫人”,心中生疑。后几次来访,又见屋中堆放着鲛人泪做的耳坠、夜明珠雕成的白鸟像……白乔消瘦了些,仍说:我在这过得很好,你去吧。

月圆之夜来临,云无月返回辛商城,见白乔坐在庭院里,身旁围着一群荧蓝色的灵鹿。这种灵鹿通体剔透,没有内脏,是湖水精结而成,北疆罕见,在悲伤的人身边才能成型,一到快乐的地方就消融。白乔原先郁郁寡欢,见到云无月刹那,院子里所有的鹿都融化成水,很快又结起来,一只接一只低着头,迎接云无月到来。云无月问:你这是怎么了?白乔凄然道:我又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,之前还能记得,现在又想不起来了,我的镜子照出的是你,屋里四处飞舞着发光的蓝色蜉萤……你说,我是得了什么病?

云无月沉默片刻,忽然说:你想知道自己的脸长什么样吗?迎着白乔的模样,变成一名个子较她高些的女子,眉眼灵秀,额头上图腾的位置以一枚额饰替代。云无月说:你认得这张脸,是吗?白乔望着她落下泪来,满院的灵鹿融化成一地流水。

白乔说:我望见你,是望见了自己,可我已经因为你而忘了自己是谁,倘若此刻站在这里的你是你,我又是谁?我是你的镜子,还是你是我的镜子?我这一生所见,天上星,海底火,没有一样比镜子更可怕……也没有一样比镜子更绚丽。

百年之后白乔去世,云无月收拾了她的遗物,重新踏上旅途。

 

云无月说完,二人都沉默了一阵。岑缨说:你因她而成了现在的你啊。我听了你的事,也要说说我的事。

岑缨出生那日,岑家上空曾飞过一颗流星,罗盘转个不停,最终指向天际几颗星。将它们连起,是一只鹿似的模样,后又化成飞鸟,以显鸿鹄之志。但岑家老爷子不信天命,带着孙女也如此,岑缨细中有大,柔中带刚,比鹿比飞鸟都要难驾驭得多。

她曾说要用一生去看,随着年岁增长,却也明白了人生可为与不可为。天有金乌,海拥玉轮,是天地之究极,而万物之心,比天海日月更遥不可及。悲欢离合与生老病死均是脐带,连结了人与人,也推远了人与其他。她与云无月走在湖边,犹如走在月下。月色美而薄凉,天幕上繁星点点,里头或许就有她一颗。

岑缨望着满天星斗,想的是:我长大,爷爷也老了。父母都老了。

云无月也看见了那些星,凝望许久。那晚最后她对岑缨说:你若安好,做什么都是可以的。

岑缨惊讶地看她,犹豫再三,才好奇问道:这是白乔的脸吗?

云无月道:八分相像。时光太久,我不敢说将她每一丝样子都记在了心里。

岑缨伸手触摸云无月的脸颊,指尖拂过睫毛,声音逐渐颤抖起来:你会忘记的东西真多……人生百年只是弹指而已。

云无月闻言垂下眼。她的眼瞳即便在黑夜中,也能倒映出湖中月色。风从云中来,吹拂着她们的头发。

云无月说:不,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过得很慢。

 

次年春天,岑家小姐出嫁,成了鄢陵最大的话题。云无月特意从别处返回,却没进到城里,只是站在湖的最外围遥遥观望。礼前按说新娘不能见人,却有一阵脚步沿着小径奔来。

云无月说:我原可以去见你的。岑缨说:不远,跑过来不会出汗!抹了抹脸颊,苦笑道:涂了脂粉,会不会有些好笑……?

云无月道:哪有这么多好笑的事?取出一只发光的小虫。

岑缨喜道:发光的蟌,我们这儿很难找到。

云无月道:这是我的蜉萤,你带着吧。不需吃喝,找个角落放着便是,万一有事我会及时赶到。

岑缨听罢,脸上的笑容隐去一瞬,忽又弯起嘴角,亲昵地说:云无月,你一直是这样吧?正因你是如此,白乔才放不下你,也因你如此,才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面孔……我在你面前有时像是我自己,有时又不像自己了,好像与你在一起就能做到天下所有事一样,就算我知道不可能,也会这样想。

说着接过蜉萤,小心地放到手心捂住,从指缝里偷看那抹萤光。

云无月问: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吗?

岑缨便说:让我看看你原来的样子好吗?

不要吓着你。

不会,我胆子大得很!

吓人吗?

不会……很漂亮。你看见白乔,我看见你,而你也看见我……这就很好了。

岑缨说罢,挥挥手,依依不舍地朝来路走去。云无月站在湖畔,一直到了夜里,鄢陵城华灯初上,远处传来欢腾的人声。

忽地,云无月想起许久之前那一日,白乔脚边的灵鹿。灵鹿融化而成的水是蓝色,喜烛却是红色。红蓝相对,犹如水火,犹如蜉蝣与天地、金乌与玉轮。



她在那静静立着,久久遥遥地,心中响起一声惊弦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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